2009-11-15

風的預謀◎啞吧琴師

晚上10點,通常是喬納的宵夜時間,她揚言說,每天得吃足5頓,才能有力氣加班工作。她剛下完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麵,莫蘭就開門進來了,喬納發現她臉色不大好。

「怎樣?跟絕世大楣婆見面談得不好?」喬納端著湯麵走到餐桌前坐下,抽出一雙筷子在麵碗裡攪了一攪,頓時碗裡冒出一團團熱氣來。

「你沒說錯,她就是絕世大楣婆!」莫蘭氣惱地換上拖鞋,登登登走進客廳。

「你們吃到蟑螂啦?」喬納開始稀裡嘩啦地吃起來,蟑螂的猜想一點都沒影響她的胃口。

「那倒沒有,你猜我碰到誰了?」

「誰?」喬納若無其事地問道。

「高競。」

聽到這個名字,喬納很不情願地從湯麵裡抬起頭看了她一眼。

「是夠楣的!你跟你的仇人半年沒見,跟大楣婆一碰頭居然就碰上了。」喬納說著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微笑,「他怎麼樣?」

「他......」莫蘭好像突然走神了,過了好一會兒才說:「瘦了。」

操!喬納心裡罵道。這也算是在講仇人!

「你跟他說話了嗎?」

「沒有。我永遠都不會理他了,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?」莫蘭恨恨地打開包包,從裡面拿出幾本薄薄的雜誌說道:「我怎麼會這麼倒楣,難得出門一次就撞到他。他居然也在同一家餐廳吃飯,那是個素食餐廳,按理說,他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那種地方!」

「你這種倒楣事,一般被稱為有緣分。」喬納呼哧吸入一根長長的麵條後說。

「緣分?!厄運還差不多。」莫蘭鼻子裡「哼」了一聲。

「你看到他是什麼感覺?」喬納一邊埋頭吃麵,一邊問道。

「沒感覺。」莫蘭冷淡地回答後,稍作停頓,「只是突然想到了沙發。」

「你想用沙發砸他?你搬得動嗎?」

「也許吧。」莫蘭笑了笑,「不過,他看上去好累。」

一根麵條差點被喬納吸進了鼻子。想送個沙發讓他躺下!這也算是對仇人的感覺嗎?她真想馬上跳起來,叫莫蘭快點滾過去跟那個人和好吧,但想一想她最終還是忍住了,她知道這種辦法行不通,而且可能會適得其反。不過,她也不想再聽莫蘭那套言不由衷的屁話,於是,她改變了話題。

「你那是什麼?」她看見莫蘭正在翻雜誌。

「《真愛會刊》,是凱靈給我帶來的,她原來一直在幫俱樂部製作會刊呢。」莫蘭展顏一笑,「你知道嗎?今天我最大的收獲就是,凱靈答應幫我解決墓穴的事。現在我不用去找梁永勝了。我剛剛在回來的路上,她給我發簡訊,說已經說服了杜慧。」

「那你看這個有什麼用?」

「沒什麼,隨便看看而已,我還從來沒看過《真愛會刊》呢,」莫蘭笑著說:「我想看看究竟有多少人跟我一樣傻,會相信什麼真愛。」

「居然還有會刊,真有那麼多傻蛋會參加嗎?」

「看來每年都有不少新人加入。但現在俱樂部好像改變了主題,主要招募的是未婚男女,為他們牽線搭橋什麼的,好像跟我們以前不太一樣了。」莫蘭翻著會刊,突然說道:「還有,你猜得沒錯,凱靈的老公死了。」

「哦?」喬納一臉驚訝,「怎麼死的?」

「很離奇,是被老虎咬死的。」喬納一副想笑的表情。

「別這樣,其實這是很悲慘的事。」我知道,喬納想,要不然我幹什麼忍住笑,還忍得那麼吃力!

「凱靈還給了我兩個會員的電話,她們的情況好像跟我差不多,我想找她們問問情況。」莫蘭拿出一張餐廳的便條紙,喬納看見那上面記錄著兩個電話號碼。

「是絕世大楣婆給你的電話號碼?」喬納問道。

「是啊!」

「你看好了,搞不好,那兩個人的丈夫也都死了,反正只要跟絕世大楣婆熟悉的人,都沒什麼好事。我勸你最好離她遠一點。還有,我警告你,不許你把她帶回家,我還想多活兩天。」喬納終於忍不住低聲呵呵呵地笑起來。

「別這樣!你以為你是預言家嗎?凱靈又不是壞人。」莫蘭白了她一眼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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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餐廳三樓拐角處,「蕭邦之戀」的經理室,高競跟余男正在跟啞吧琴師陳遠哲艱難地對話。高競沒想到余男居然懂得手語,他本來以為這下跟陳遠哲的交流應該不成問題了,但他沒想到的是,陳遠哲居然不會標準的手語,他的所有動作幾乎都是自創的,好像從來沒有正式學過手語。

而高競問的每一個問題,陳遠哲都要等很長時間才會給出答覆,而且就算回答了,那回答也是晦澀難懂,難以捉摸。

整個問訊過程,陳遠哲始終緊緊盯著他的臉,像在尋找什麼東西,又像是在欣賞他臉上的輪廓,高競覺得陳遠哲看自己的目光,就好像在看一幅畫,充滿了欣賞和說不清的東西。

高競記得,就是在剛才,當陳遠哲走進屋子突然回頭看見他的一剎那,那張原本蒼白冷漠的臉,竟然在瞬間變得紅光滿面,高競不清楚對方眼裡的表情是驚訝還是驚喜,但他千真萬確地看到了激動。高競有種感覺,陳遠哲對他本人的興趣要遠遠超過他所提的問題。這是高競在盤問證人時首次發生這樣的情況,他有點措手不及,不知道該如何處理?

「聽說你曾經因為飲酒太多,被送進了醫院,有這回事嗎?」高競望著陳遠哲問道。

陳遠哲的目光在高競的臉上飄來飄去,好像在用目光撫摸他,讓高競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,他們對視了幾秒鐘,他不得不避開了對方的目光。過了好一會兒,他轉過頭來時,陳遠哲伸出右手,做了一個像舞蹈那樣優美的圓環動作,與其說是在打手語,倒不如說是在賣弄他手指的線條。高競注意到他的手蒼白修長,很像女人的手。

其實,身高大約一七五公分,身材清瘦的陳遠哲,看上去很像一個未滿20歲的美少年,他的臉顯得非常年輕,雖然高競知道,他已經27歲了,但注視著他,有時還是不免覺得自己在跟一個大一的學生談話。

「他那個動作究竟是什麼意思?」高競問余男。

「鬼才知道。」余男說。

「你不是懂手語嗎?」

「是啊,但他的手語是自創的。」

「你能不能說得明白點,我看還是拿枝筆給你,我們筆談,如何?」高競耐著性子對陳遠哲說。

陳遠哲俊美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,搖了搖頭,他的兩隻手在胸前相互揉搓了一下。高競知道他是聽得見他的,也知道該如何回答,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這麼磨磨蹭蹭,支支吾吾,也許只是為了拖延時間,拖延詢問的時間,高競想。

余男瞇起眼睛,注視著陳遠哲。

「為什麼?為什麼不肯寫字?」余男問道。

陳遠哲望向別處,隨後眼光又忽然飄了回來,落在高競的臉上,那是一種比之前更為纏綿的目光,高競一驚,他不得不承認,啞吧琴師雖然不會說話,但他的確有勾魂攝魄的力量,怪不得有那麼多女人會來這裡捧他的場,就連......

「你有什麼難言之隱嗎?」高競問陳遠哲,「如果是的話,請你點點頭。」

陳遠哲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,他點了點頭。

「那天,你是自己喝了那麼多酒嗎?如果是的話,請你點點頭。」

陳遠哲注視著高競的眼睛,輕微地搖了搖頭。

「不是?不是你自己喝了那麼多酒,那是誰給你喝的?還是你跟別人一起喝的?」高競不知道這麼複雜的問題,將會得到陳遠哲怎樣的答覆。也許他準備跳一段舞蹈?

陳遠哲考慮了幾秒鐘,隨後他用手指指自己,然後雙臂在腦後抱著頭,猛然往桌上敲了一下。高競和余男看著他的動作,相互對視了一眼,他們同時想到了一個可能。

「是有人強迫你喝的?」高競問道。

陳遠哲點點頭。

高競看著陳遠哲那如孩童般純美的臉龐,忽然想到,也許,就因為他長得不俗,才會有人欺負他,這也是常有的事,不少孔武有力的男人,專喜歡找那些長相柔弱的男人作為自己的攻擊對象,當然,攻擊的目的並非完全是為了欺凌弱小,很多時候還含有性的成分,高競想,難道陳遠哲就是這種目標嗎?

「那麼,有幾個人強迫你?」

陳遠哲忽然無聲地咧嘴笑了起來,像孩子一樣天真。高競感到奇怪,這個問題難道很好笑嗎?莫非他是在撒謊,覺得跟員警開開玩笑很好玩?

他冷冷地盯著陳遠哲。

「你覺得這很好笑嗎?」

陳遠哲點了點頭。

「為什麼?」

陳遠哲無所謂的樣子搖了搖頭。高競覺得很煩,不想問了。回頭看著余男道:「要不你來問吧,你是心理學專家,你知道怎樣對付這樣的人。」

「怎麼啦?他不過是說他無所謂。他不在乎別人逼他喝酒。他不想再提這事了。」余男瞄了一眼陳遠哲,後者仍緊緊盯著高競。

「你是這個意思嗎?」高競回頭問陳遠哲。

陳遠哲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,眼睛仍然像鉤子一樣盯著他的臉。

「那好吧。我們就到此為止。」高競道,他再也受不了這個人了,他只想快點離開。

可就在高競起身準備離開房間的一剎那,陳遠哲忽然從座位上站起來,快步走到高競的身邊,做了一個打電話的動作。

「你是要我的電話號碼?」高競問道。

陳遠哲點了點頭。高競瞅著那張孩子似的俊臉,忽然產生了一種想一拳揍扁這張臉的衝動。

「你打給他吧。」他用下巴指了指身後的余男,冷冷地撂下一句,便走了出去。

令他完全沒想到的是,陳遠哲卻像影子一樣緊跟著他走出餐廳,一路來到馬路上,在餐廳門口的停車處,他抓住了高競的衣服。

「你這是幹什麼?」高競望著陳遠哲,吃驚地問道。

陳遠哲又做了一個打電話的動作,其臉上那陷入癡狂般的專注表情,讓高競嚇了一跳,他感到噁心。

「我已經說了,請你打給那個人。」他指了指身後的余男,冷冷地說。

陳遠哲搖了搖頭,接著他再次做了一個打電話的動作。

「我給你電話,你能說嗎?你能說嗎?你說句話出來,我就給你!」高競惱火地說。

「你何必這麼發火。給他不就得了,他也許想到什麼會請別人打給你。」余男幸災樂禍地笑著說。

如果對方是一個衣衫襤褸的糟老頭,高競也許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他自己的電話號碼,但是面對這個長相俊美、舉止古怪的啞吧琴師,他卻覺得這不是個明智之舉,他從對方身上強烈地感受到某種東西正在向自己逼近,他說不清楚那是什麼,但他打心眼裡厭惡這個人,厭惡這張臉,厭惡他那雙像女人般漂亮的手,和勾人的眼神。
他用力抓住陳遠哲的手臂,將他從自己的衣服上拉開,並猛推了他一把。

「我說了,沒有電話!」他喝道。

被推出一米遠的陳遠哲抬起眼睛,清朗的眉毛沉沉地壓在眼睛上,現在的他看上去就像一個幽靈。接著他似乎終於選擇了放棄,他微微一笑,聳了聳肩,轉身向餐廳走去。



編按:取自鬼馬星作品愛之罪:風的預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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