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金小慧自己會開車,駕照是兩年前取得的,在取得駕照之前,她購買了一輛黑色馬自達,雖然她很少開車上班,但她曾向同事吹噓過,她自己曾經最遠開車至江西。經過證實,她陳屍的那輛車子正是她本人的車。
首先,那輛車如果真是金小慧本人的,那麼金小慧很可能如他所料,跟兇手約好在中途見面。由於自己開車太醒目,兇手到達約定地點後,有可能會搭乘坐公共汽車,要不就是把車開到一個中轉站,乘公共汽車趕赴現場,殺人後,再乘公共汽車返回停車地點,開車回S市。所以,現在有必要調查一下通往農場的公車站和公車線路。
第二,清潔工的上班時間是清晨五點,而在這之前,已經有人冒用清潔工的名義報了警,這個報案人,既可能是兇手,也可能是一個驚惶失措的過路人。所以,有必要重聽一遍那個報警的錄音電話。
第三,如果,金小慧的十五萬元沒有進入公司帳戶,那很有可能就是被容麗和她的堂哥吞了,但這只是猜想,所以,需要核查一遍兩兄妹的個人帳戶,並對兩人分別進行詢問。
第四,容麗的話有一部分屬實,那個民工肯定是被僱用的,所以可以在附近的建築工地找一下有沒有這樣的人,同時也可以向附近街道的商家打聽一下,看能不能找到這個民工的離去路線。
岳程整理好思路,忍不住歎了口氣。
「你怎麼啦?」坐在他對面的陸勁好奇地看著他。
岳程把剛剛獲得的四條資訊,以及自己的分析和決定一五一十都告訴了陸勁。
「你分析得不錯。」陸勁笑著說道:「只不過,這四條路可能都是死路。第一,要在一個長途公共汽車站調查一個陌生人是否來過,簡直就是大海撈針,我不相信有人會記得,就算有人說自己有印象,你也不敢相信。第二,報案的人,就算是兇手本人,你通過這個報警電話又能知道什麼呢?元元幾年前就告訴我,她在地攤上買過一種叫變聲器的東西,這種東西可以改變一個人的聲音,花十塊錢就可以讓警方搞不清這個人是男是女,所以,這也是一條死路。第三,那筆錢雖然沒進那家廠的戶頭,但並不能證明,金小慧這筆錢就是被容麗騙走的,即使你知道這裡面疑點重重,也很難抓住對方的把柄,因為對方早有準備。容麗完全可以說,她跟金小慧是好朋友,經她同意,她才暫時保管這筆錢的。她還可以說,工廠已經向金小慧提供相關的投資證明。我相信他們肯定是提供了。如果容麗正是為此謀殺金小慧的話,那他們肯定已經事先做好了應對警方核查的準備,因為他們知道警方遲早會找到他們的,所以這條資訊說明不了任何問題......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?」
岳程被陸勁說得腦袋發脹,四肢乏力,什麼話都不想說。
陸勁繼續說道:「至於最後那條。哈哈,那個建築工人,不知道警方找到他要花多少時間和精力,但是即便找到了又怎麼樣?也許他會說,是一個戴著大鬍子的男人叫他上門搶花的,或者,他還記性不好,智商很差,他根本記不得是誰僱用他的了,也記不得那個人的長相和說過什麼話......到時候你們可怎麼辦?」陸勁幸災樂禍地笑起來。
岳程橫了他一眼,他從桌上的菸盒裡抽出一支菸點上,接著,拿起手機隨意撥了某個電話。
「元元,陸勁有話跟你說。」他對著電話裡說了一句,便把手機遞給陸勁。
他很高興地看到,剛剛還一臉得意的陸勁,現在馬上換了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。哼!你這死罪犯!叫你猖狂!我終於找到了治你的辦法。
「快接啊!」他一邊催促道,一邊又對電話那頭說:「元元,你別急,他剛上完廁所,總得先把褲子穿好,把手洗乾淨再來接電話吧!」
陸勁狠狠瞪了他一眼,一把奪過了手機。
「元元,其實,我剛剛在......洗手,」陸勁低聲解釋道,但他馬上就發現不對勁了,「喂,喂......元元,元元......」他朝著電話裡喊了幾聲,對面沒反應,他慢慢抬起頭,盯住了岳程,後者早已經咧開嘴笑開了。
「有你的,員警騙人!」陸勁用手機指著他,氣哼哼地按斷了電話。
「員警騙犯人,那不叫騙,那叫兵不厭詐。」岳程笑道,他現在心情好了起來。
「有本事去騙歹徒啊,別騙我。」
好吧,繼續討論案情。
「我知道,你是不會去找什麼建築工人的,你會在那裡等著,看容麗是不是會被殺死,然後以此來判斷她是不是『1號歹徒』,對吧?」岳程覺得這真是典型的殺人犯邏輯。
「雖然不太厚道,但你不得不承認,這是個好方法。這樣我們就可以少一個嫌疑犯了,而且是徹底的,毫無疑問地少了一個嫌疑犯。可惜......算了。」陸勁笑著搖搖頭,「所以,我說這幾條路差不多都是死路,當然也不是毫無希望,只不過,離希望太遙遠。」
「那你的近路呢?」岳程想到了陸勁在吃排骨麵之前說的話,「鍾明輝的檔案,研究得怎麼樣?」
陸勁自回來後,就開始研究「鍾明輝們」的檔案資料了。
岳程向陸勁提供了本市從一九00年至一九九八年出生的所有叫這個名字,以及名字相近的人的名單,共四十五名,排除名字相近的,有十二名叫鍾明輝,全部為男性,其中五名已經死亡。
「我有了點想法。」陸勁道。
「什麼想法?」
「我今晚主要研究的是這五個死掉的鍾明輝。」陸勁用手指敲了敲桌上的複印紙。
岳程把這五個鍾明輝的檔案移到眼前。
1.鍾明輝一九一五年出生教師一九九0年病故心臟病突發戶籍地址:B區松雲路38弄1號
2.鍾明輝一九三五年出生工人一九九一年病故癌症戶籍地址:B區李村路245弄23號3樓
3.鍾明輝一九三五年出生公司雇員一九九四年病故肝癌戶籍地址:C區大同路567弄2號
4.鍾明輝一九六五年出生公司雇員二00一年猝死病因不祥戶籍地址:C區羅河路334弄5號
5.鍾明輝一九九四年出生未成年一九九七年猝死跌入窨井戶籍地址:D區海南路58弄7號
「你看出什麼來了?」岳程什麼也沒看出來。
「歹徒一開始跟我通信時,曾經用過一個具體的地址,我記不得是什麼路了,信封也早就丟了。我想說,他既然有把握能收到回信,就說明他一定就住在鍾明輝附近,或者跟鍾明輝有一定的交往,也許還能隨意出入他的家。具體地址我雖然記不得了,但我有印象好像是B區。」陸勁指了指名單上前面的兩個名字,「這兩人是B區的。」
「健在的鍾明輝中難道就沒有住在B區的嗎?」岳程看了一眼被扔在一邊的另一張影本。
「歹徒最開始的幾封信,都是在一九八五年至一九八六年這兩年間寫給我的,也就是在那幾封信裡,他用了B區的那個地址。而在活著的鍾明輝裡,有兩個是B區的,但一個是一九八七年出生,另一個是一九九0年出生的,所以,『歹徒』不太可能跟他們兩個有什麼關係。」
岳程又仔細看了一遍鍾明輝的檔案資料。
他撥通了屬下王海東的電話。
「什麼事,頭兒?」小王的聲音響亮地從電話裡冒了出來。
「你還在局裡嗎?」
「在。」
「立刻幫我查一下兩個人的親屬,我馬上就要。」
過了五分鐘,王東海就把B區兩位鍾明輝的近親報給了他。
「一九九0年去世的鍾明輝,只有一個女兒,叫鐘慧琴,六十二歲,她的戶籍地址是松雲路38弄,她跟丈夫都健在,他們有兩個女兒,都已經成家。一九九一年去世的鍾明輝,他的老伴在一九九九年病故,他有一個兒子,名叫鍾海平,現年四十三歲,是S市原子筆廠的工人,目前病退在家。戶籍地址也是李村路245弄23號。」
「幹得好。」岳程稱讚了一句,便掛了電話。
「怎麼樣?」陸勁問。
「都有親屬,我明天就派人去戶籍地,希望能儘快找到他們的親屬。」岳程知道戶籍在那裡並不代表人就住在那裡。
陸勁點了點頭,接著,他忽然想到了什麼,提醒道:「對了,你能不能給鍾平的太太打個電話?」
「你想問什麼?」
「我就想問問,那個小孩鍾明輝的名字是誰給取的。」
岳程一愣。
「你怎麼會想到問這個?」
「我就是想知道而已。那孩子是一九九四年出生的。」陸勁若有所思地說道:「我其實一直在想鍾平最後在電話裡說的那些話。『沒想到......原來是你』,而且他還說他碰到了一個老朋友,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......」
岳程也曾經為此困擾多時,現在他決定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。
「陸勁,我上次問過你一個問題,我問你,很多年前認識的人,多年後,如果這個人改變了打扮,你是不是還能認得出來,你當時說,如果交往不深,很可能完全認不出來,需要對方提醒才能忽然醒悟......這是你說的吧?」
「對,我差不多就這意思。」
「我一開始想到的是鍾平嘴裡說的這個老朋友,會不會是他在安徽的老同事,但後來,我忽然想到了一個人,跟我們這個案子有關的一個人,但是我不能肯定......」
陸勁眼睛一亮,他順手在複印紙上寫下幾個字。
「你是不是想到了這個人?」陸勁問道。
岳程看著那幾個字,不由得露出了微笑。
「對,就是這個人。雖然他死了,但是他的死我覺得很值得推敲。我記得『歹徒』信上說過一段話,寫信的日期跟這個人的死期很吻合。一九九六年......所以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去一次那個黃山下面的小鎮,那個城鎮叫什麼來著......」
「鹿角鎮。」陸勁笑著用手指摸了摸下巴,「你有沒有想過,如果『歹徒』那時候就盯上鍾平了,他一定很想知道鍾平到S市後,會住在哪裡?但是鍾平是沒有S市戶口的,我不知道鍾平的老婆有沒有戶口,但是我知道,很多人在外地工作後,就會把戶口遷到外地,比如我父親......」陸勁說到「父親」這兩個字時,聲音忽然低了下來,好像是故意不想讓岳程聽清楚他在說什麼。
岳程看過陸勁的口供和檔案資料,他知道陸勁的父親因為離婚不成,曾經企圖勒死陸勁洩憤,而且就是因為這位父親對家庭的不聞不問,導致陸勁的母親不得不靠非常手段養活自己的兒子。所以,岳程知道,陸勁在心裡對這位父親一定是充滿怨恨的。岳程每次一想到陸勁在向李小月訴說母親的祕密時,那渾身打顫的模樣,他就忍不住想對陸勁說:兄弟,發生在你身上的事,我想都不敢想,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挺過來的,我幫不了你,也改變不了你的過去,但是,我至少可以扶你一把,也可以請你喝杯啤酒。
「要不要喝杯啤酒?」他問道。
「啤酒?」陸勁很詫異,他搖搖頭道:「不用,不用,你還是聽我把話說完吧!」
「我知道你的意思,」岳程自己去拿了一瓶冰啤酒出來,他對著瓶口喝了一口,說道:「你是想說,假設鍾平和他老婆在S市都沒有戶口,那『1號歹徒』要找到鍾平就非常困難了,所以,他給他們的孩子取了個名字,為的就是將來能通過孩子的戶籍登記在S市找到鍾平。我想也許鍾平說過,這孩子是可以在S市報上戶口的。孩子是一九九四年出生的,在孩子出生前,鍾平經常去鹿角鎮,所以那個名字很可能就是那個死人取的,也許一下子給了他好幾個名字,他們的關係不是一向不錯嗎?鍾平還經常帶土產去看他呢......呵呵,」岳程看見陸勁的心情似乎稍有好轉,接著又說道:「我還是快點打電話給鍾平的太太吧,我實在很好奇。」
「不過,這只是我們的猜想,也許名字只是個巧合,而且現在的鍾太太也未必知道名字的來由。」陸勁對此也沒把握。
「試試看吧,現在的鍾太太以前是鍾平在安徽的同事,他們早就有往來了,鍾平很可能會把這件事告訴她,這又不是什麼說不得的機密大事。」
岳程撥通了鍾平家的電話。
「你是......」電話那頭響起鍾平太太虛弱的聲音。
「我是昨天跟你聯繫過的B區警察分局的岳程。我們在超市那兒有見過面。」岳程道。
「哦,你是岳警官。」她似乎想起來了。
「不好意思,在這個時候打擾你。不過,為了早日抓到兇手,我希望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。」
「沒事,你問吧。」鍾平太太低聲說。
「鍾平有個兒子叫鍾明輝,你知道嗎?」
「小輝?......他已經死去好多年了。」這個問題顯然讓鍾太太很意外。
「他是一九九七年出事的,我知道。」岳程停頓了一下,問道:「我想請教的是,鍾明輝這個名字是誰取的嗎?」
「這個......」
「請好好想一想。」
隔了大約兩秒鐘,鍾太太才回答:「我記得好像是那個員警給取的,就是辦理老鍾哥哥案子的那個員警。他叫什麼,我不知道。」
我知道,岳程想,他叫曾紅軍。一九九六年死於家中的浴室。
編按:取自鬼馬星作品
迷宮蛛之王牌對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