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-07-03

食霸天下4◎第一章◎長安的八卦新聞

賽場上,兩組人馬正拼得熱火朝天。

「怎麼辦,我還是看不出來哪隊能贏,到底賭誰才好?」我急道。

「憑直覺好了。」沈珊瑚笑道。

進京已經快半個月了,我卻連自己的家都沒空回,每日被沈珊瑚拉著遊玩,什麼賞花、遊船、聽歌、看戲,玩得不亦樂乎。

沈珊瑚身為沈家家主,地位特殊,人又美,花錢又大方,不到幾天,京城裡便滿是關於我們的傳言,第一次變成街頭巷尾的知名人物,我有點不太習慣,但感覺很新奇。

今天,沈珊瑚帶我來看馬球。

馬球是時下長安最熱門的一項運動了,看馬球還在其次,這麼多人來看,其實多是為了賭球,甚至閨中少女、貴族夫人,也會祕密前來看球賭球,私房錢有一大半倒在裡面,更有貴族子弟多次為賭球鬥毆紛爭,引得明帝大怒,但他本人也酷愛馬球,上行下效,賭風還是屢禁不止。

馬球場地設在長安城郊,建得很不錯,中間是場地,四面為高樓,一層是大眾看客,二層為貴客才能坐的包廂。

沈珊瑚身分特殊,又帶著我和侍女,場主加意奉承,來之前便有人專門打掃過,包廂裡的白紗簾也換了我們自帶的海色鮫紗簾,榻上鋪了新席子,很乾淨。

我們兩人透過紗簾,居高臨下地欣賞著比賽,面前的長案上擺著數盤時鮮果品,還有幾碗本公司出品的冰酪,我看了想笑,這生意做到自己頭上來了。

「選好了嗎?」沈珊瑚問道。

「我覺得紅隊能贏。」我道。

「不一定,藍隊今天的馬更有勁頭。」沈珊瑚道。

賽事已經進行到最激烈的階段,眾人按捺不住情緒,紛紛地叫喊助威起來,有呼喝加油的,有叫罵的,有詛咒喧嘩的,場中一片喧嘩,我吃著甜瓜冰酪,只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,以前陪舅舅去看足球比賽的感覺好像又回來了。

紅隊隊長進了一球,勒馬歡呼起來,第二場他們勝了,現在兩隊戰平。

「諸位客人下注啦!」門外有木盤被送了進來,我在紅隊的名牌上畫了朵梅花,寫了三百兩,沈珊瑚選了白隊,也押了三百兩。

五局三勝,既然押了錢下去,自然更關心起來,下一場一開始,我和沈珊瑚便凝神看著場中拼鬥,眼看著白隊的分數一點點逼近,我心都提了起來,糟糕,押下去的三百兩會不會白費?那可不是個小數目呢!

「大小姐、二小姐,外面有人送了這個過來。」沈珊瑚的貼身侍衛捧過一個銀盤。銀盤裡兩顆荔枝,荔枝下押了一張紅箋。

「哦,這個怎麼送進來了?」沈珊瑚瞄了一眼,不太感興趣地道。

「這是什麼?」我接過那紅箋,它做工精美,似被熨燙過,平平整整一張,上面卻什麼也沒寫。

眼巴巴地送一張空紅箋來幹什麼?

「這都是貴族子弟們的風流招數,兩顆水果加一張紅箋,送予自己相中的女客,若是有心了,便收下水果回贈些什麼,再在紅箋上寫上詩句,這便是談情開始,怎麼送到咱們這兒來了?」沈珊瑚笑道。

「原來這麼風雅?回是不回?」我問道。

「這幫風流子弟,咱們這裡是包廂,有時也會有青樓中的紅牌花魁前來拉客,你若要回詩,不要太香豔。」沈珊瑚道。

「不用、不用,我不想回。」我將紅箋放回盤子。

「那就還回去好了。」沈珊瑚笑道,侍衛將盤子捧了出去。

這場比賽最後還是紅隊贏了,我賺了一百兩,興奮的差點想去開個賭場。

「要不要再看一場?」沈珊瑚問道。

「不了,還是見好就收吧!」我笑道,隨著沈珊瑚站起身來。

「這是哪家的人?竟然這麼殺風景?既然是青樓女子,為什麼如此無禮?」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大叫大嚷,聽上去竟像是衝著我們這一間來的,我和沈珊瑚停下腳步。

「抱歉,您認錯了吧,這裡面是我家主人,沒什麼青樓女子。」包廂外,侍從將吵嚷的人擋了下來。

「不是?不是掛什麼海天簾?這不掛著羊頭賣狗肉嗎?裝高貴是吧?告訴你們!我家主人看上你們算是你們的福氣!趕緊叫裡面的人出來跟我們走!要是遲了,休怪我們不客氣!賣身還擺什麼譜啊?喲,你們都是龜公吧?穿得倒闊氣,哪家青樓的?」那些人怪聲怪氣地叫嚷,說得越來越難聽。

我聽得來氣,剛想出去罵人,沈珊瑚已經大步走到包廂外,下令道:「來人,把這幾個狗奴才給我抓起來!往死裡打!」

「得令!」侍衛們早就按捺不住,聽她一聲令下,立刻把這幾人制住按倒,抽出軟鞭,狠狠打了下去。

跟隨沈珊瑚的都是沈家好手,打起人來下手極重,才幾鞭子下去,那幾個家僕打扮的人便哀叫求饒起來,其他包廂裡的人紛紛跑出來看熱鬧。

「我幾年不到京城,竟然出了這種新鮮花樣?海天簾?那取自『海天一色』典故的江南紗簾?」沈珊瑚冷冷地道:「原來現在掛了這海天簾的包廂裡,坐的就是青樓女子?去!給我把簾子摘下來!」

侍衛將鮫紗簾扯下遞了過來,沈珊瑚一把抓過,扔到那幾人面前道:「仔細給我看看,這乃是東海的鮫紗簾,顏色是『碧海生波』,不是什麼『海天一色』!你和你主子的狗眼全都瞎了?」

「你說誰是狗眼?」背後傳來冷冷的一聲詢問。

我轉頭一看,吃了一驚。

身後竟然站了龍少爺和成王,他們兩人身邊跟了幾名侍從,正都皺眉看著眼前這一幕,成王穿著煙色外衣,臉色看著冷冷的,龍少爺抬頭一看,也微微一愕,轉頭看到了我,對我一笑。

沈珊瑚轉身笑道:「我當然是在罵這些狗奴才了,喲,這不是洛王殿下和成王殿下嗎?沈珊瑚給兩位王爺見禮了。」

「你......」成王上下打量著沈珊瑚,似乎突然認出了她,「早聽說沈家主來了京城,這兩天出手十分豪爽,卻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,這位是?」他看向我。

「這是我小妹,小眉,來給兩位王爺見禮。」沈珊瑚笑道。

我上前行禮,「見過兩位王爺。」

「您的小妹?據我所知,這一代的沈家嫡系只有您和令弟兩位啊!」成王疑道。

「這,說來話長了。」沈珊瑚笑道。

「沈家主,不知道這幾個奴才怎麼惹到您了?」龍少爺奇道。

「哦,我與妹妹好好的在這兒看球賽,這幾個狗奴才分不出海天簾和鮫紗簾,硬說我們姊妹是青樓女子,王爺說,這些人該不該打?」

龍少爺堅決地道:「該打!」

成王立刻瞪了他一眼,我心中暗笑,這幾人定是他們身邊的侍從,肯定是這兩位王爺的哪位看錯了,才引出了這場事,荔枝說不定還是龍少爺送的,但被沈珊瑚這麼一說,只能忍了這口氣。

「姊姊,這鮫紗簾雖然金貴,但和海天簾一起掛起來的話,遠遠地看,顏色確實差不多,認錯了也是情有可原,鮫紗簾十金一尺,掛出來滿室生涼,蚊蟲不近,他們哪知道這些。」我笑道。

龍少爺得到了我這個臺階,急忙點頭,「說得沒錯。」

沈珊瑚笑道:「既然王爺這麼說,那我也不跟他們計較了,不過這幾個狗奴才滿嘴噴糞,我留下他們的舌頭,這不過分吧?」

此言一出,那幾個被打的半死的家僕全嚇得直哆嗦,懇求般地看著龍少爺和成王。

我也覺得他們的運氣實在有點背。

如果這包廂裡的真是青樓女子,說不定還真能和兩位王爺譜出一曲風流佳話,可眼下這包廂裡偏偏坐了沈珊瑚和我,只能算這幾人倒楣。

沈家世代為明帝護禦海疆,進貢珍奇財寶,則天皇帝還曾親口說過——「沈家在,則大行海市在。」

因為這特殊的地位,再加上沈珊瑚是明帝眼中的紅人,這件事可真不好收場。

沈珊瑚話音剛落,只聽「唰」的一聲,沈家的侍衛全都把海刺掏了出來。

成王眉毛一挑,龍少爺急忙跳出來打圓場,「沈家主,給我個面子吧,這些人雖然無禮,可割舌也還過了點,這樣吧,都拉下去,掌嘴一百,杖五十怎麼樣?」

沈珊瑚還未說話,成王卻冷冷地道:「這倒不用,只是幾個下人而已,沈家主想怎麼處置他們,請隨意。」

他這話一出口,我們都愣住了,成王這麼說,顯然是沒把這幾條人命放在眼裡,沈珊瑚雖然生氣,但被他這麼一說,反而皺起眉來。

我急忙笑著打圓場,說道:「既然兩位王爺都這麼說了,姊姊,就把這些人拖下去打一頓好了。」

龍少爺朝身後的侍從使了個眼色,早有人上前,把那幾名家僕拖了下去。

成王看著他們拖走那幾人,轉頭對沈珊瑚笑道:「還有十天才到父皇壽辰,沈家主倒來得早了,不知您今天贏了多少?」

「有勞王爺關心,我雖然輸了,但我小妹倒贏了一百兩銀子。」沈珊瑚道。

「是嗎?」成王看了看我,「沈二小姐看著倒真眼熟,以前在哪裡見過麼?」

龍少爺笑道:「二哥,你我都曾經見過她呢,你還記不記得,一年多前,在射場上被明照大師的金剛鵬王攻擊的那個小丫鬟?」

「哦!問柳身邊的......」成王眼神一變,「怪不得看著這麼面善,不過既然曾是
問柳的丫鬟,怎麼又成了沈家的二小姐?這裡面難道有故事不成?」

「王爺說得沒錯,這裡面的故事精彩著呢,可惜今天我們趕時間,只能下次再跟王爺說了。」沈珊瑚笑道。

成王還想再說什麼,他身後一人突然上前一步,低聲道:「王爺,時辰不早了,該打道回府了。」

這人相貌平常,看上去五十開外年紀,眼神深沉,瘦小精幹,他剛才不言不語地隱在成王身後,眼下一站出來,卻如淵停嶽峙,隱隱有宗師氣派。

在謝安懷身邊多年,我見過許多天安閣中的高手,有長相猥瑣黑瘦如農夫者,也有風度翩翩的貴公子,更有弱不禁風卻最擅長將男人的腦袋當球踢的大美人,因此我深知人不可冒險之理,不過這人看著還真眼熟,難道又是我的即視感?

上了馬車,沈珊瑚突然問我,「小眉,成王身邊的那個人你看到沒有?」

「嗯,感覺不是一般人。」我道。

「那人身上一股很濃的血腥氣,真難聞。」沈珊瑚伸出手,將放了香花的小木盒打開,毫不吝惜地抓了一大把,撒在了馬車裡。

我怎麼沒聞到?我大囧,「眼下成王和韓王鬥得你死我活,身邊放兩個武林高手不是什麼稀奇事。」

沈珊瑚哼了一聲,算是表示同意。

兩天後,長安城的大街小巷突然傳起了新的八卦,酒樓茶肆,街頭井邊,數個版本的「海龍王臨別託女」的故事產生了。

「海龍王」是先帝給沈家的讚稱,這裡指的則是沈珊瑚已經去世的父親——沈家的前代家主,這故事熱鬧得堪比一回書,比什麼花前月下書生小姐私奔定終身還精彩,因此在短時間就風靡了整個京城。

嗚呼!沒想到我柳舒眉也有被眾口傳誦的一日!真沒白穿一場!

明帝壽宴,沈珊瑚要帶我一同出席,她叫來成衣坊的王夫人來為我量尺寸,我這才聽到了故事的完全版本。

「沈老爺子臨終前,拉著沈大小姐的手,上氣不接下氣地道:『女兒啊,為父生平最大的憾事……二小姐,您的手臂抬上去點好嗎?」

王夫人身材矮胖,憑著三寸不爛之舌,將故事講得比沈珊瑚當初想出來的精彩了一倍,幾乎可以拿去寫書,我樂得忍不住直發抖。

「小眉,別笑了,來看看衣料。」沈珊瑚拈了一顆杏仁,「左邊那匹不錯。」

「沈家主好眼光!」王夫人急忙將那布料捧到沈珊瑚面前,「這是飛煙羅,您看這顏色染得多好!」

「怪不得起名叫飛煙羅,這布料展開,猶如輕煙一般,但還不顯得輕飄。」我看了不由讚歎道。

「既然小眉說好,就決定是這一匹了,你皮膚白,穿這個正合適,首飾就用貓兒眼和海霞石做吧,戒指用珍珠,耳環就用翠玉,這些配這布料正合適,不過你才十六歲,記下來,襯底打成鏤金的。」沈珊瑚吩咐侍女。

「沈家主,襯底打成石榴金葉怎樣?另外雕一枚白玉簪子,再鑲上貓兒眼,那該有多好看!」王夫人笑道。

「不錯,記下來。」沈珊瑚點頭笑道。

王夫人為我量完尺寸告辭而去,她一走,我立刻跳到沈珊瑚面前,「珊瑚姊,這故事是怎麼傳出去的?」

沈珊瑚笑道:「這還不好辦?我扔給弟兄們五百兩銀子,叫他們天天晚上出去喝酒,我不管他們怎麼講,反正銀子不花光不許給我停。」

原來如此!高招!佩服!

「是人就喜歡新鮮故事,沈家地位特殊,有的是人編排我們,什麼四神船出海時有蛟龍拉船啦,沈家有一屋子的龍角啦,多了去了,我敢擔保,壽宴開始前,這故事準能傳到皇上耳朵裡。」沈珊瑚笑道。

「珊瑚姊,真是讓你為我操心了。」我訕訕地道。

「去去!少說這種見外的話,我不愛聽!」她瞪了我一眼。

我灰溜溜地走了,找小翠去!

這段時間我一直住在沈珊瑚這裡,小翠要為我調製補藥,自然暫時將藥房搬到沈珊瑚這裡來。

「衣服量好了?」小翠把藥遞給我。

「嗯,珊瑚姊叫你也去量衣服,你怎麼不去?」我問道。

「下次再說吧,我這段時間忙得喘不過氣來。」小翠擺擺手。

「她把布給你留下了,讓你閑的時候自己挑。」我道。

小翠答應一聲,繼續忙著碾藥,我喝完藥,將碗放到了桌上,一抬眼,突然看到了安豐找來的那個硬玉小缽。

「小翠,我記得你說過你搗藥的玉缽壞了,這個是你新買的?」我邪惡地問道。

「哦,那個,是啊!」小翠答應一聲,我敏銳地發現,她的脖子根紅了!

嘿嘿,很好!很好喲!

我美滋滋地回到自己的房間,提醒自己,一會兒一定要寫封信給謝安懷,跟他分享一下這個好消息。

起風了,虛掩的窗戶被砰地吹開,一股帶著土鮮味兒的清風從外面吹進,好聞得讓我閉上眼睛,深深地吸了口氣。

好清新的空氣,我轉身,想把剛點上的那爐梅花香給掐掉。

窗外有什麼響動,我本能地撲到床邊,剛將銀刀抓到手裡,就聽到外面有人笑道:「姑娘,在下可以進來躲躲雨麼?」

我心裡一鬆,走到窗邊,探身笑道:「當然可以。」
  
「還有什麼需要我為你帶的嗎?」謝安懷一邊喝茶,一邊微笑著看我吃點心,他給我帶了酪鋪的奶糕,柔香軟膩,我吃得過癮極了。
  「珊瑚姊這裡什麼都有,我沒什麼缺的了,對了,你記不記得,離開忘憂谷的時候,醫仙和毒仙送了我幾本書?」我道。

「記得,那是師兄他們送你的醫書,他說你有天分,叫你隨時修習的。」

「我那時身體還很不舒服,只想看些有趣的書,覺得醫書費腦子,就全收起來了,不過現在我想拿出來看看,就在我臥室床頭的那個小箱子裡,你連箱子一起給我帶過來吧。」我道。

「好,明天我派人給你送來。」謝安懷道。

「對了,你知道嗎?」我剛要告訴他安豐和小眉的最新進展,謝安懷突然看向門外,我還未來得及反應,就聽沈珊瑚的聲音在門外響起。

「謝閣主,下次請別做不敲門的客人,好像我們沈家的姑娘見不得人似的。」

「是我魯莽了,下次一定登門拜訪。」謝安懷笑道。

「這還差不多。」沈珊瑚走遠了。

謝安懷來拜訪我後的第二天一早,我發現自己面臨著一個很尷尬的狀況。

「別誤會,我們什麼也沒發生。」我低聲下氣地解釋道。

「你誤會了什麼嗎?」沈珊瑚問小翠。

「沒有。」小翠搖搖頭,繼續吃她的早飯。

「你後來過來踹門叫他走,那麼點時間,我們也就說說話。」我嘀咕道。

「喲,你自己都覺得時間太少?行,下次我不踹門了,打擾別人親熱可是會被魚刺卡死的。」沈珊瑚笑道。

我算是洗不清硬得背上的這口黑鍋了!

我有點悶悶地喝著魚鬆粥,看著眼前的滿桌小菜,只覺得毫無胃口,只喝了一碗就放下了筷子。

「怎麼了?」沈珊瑚笑道:「因為今天要去見謝閣主的祖父他們,你緊張了?」

「嗯,我從來沒見過他的祖父祖母,所以有點緊張。」我老實地道。

「緊張什麼,有你姊姊我給你撐腰,謝老爺子做過宰相,你小心點,別被他壓得抬不起頭來。」沈珊瑚道。

我冷笑一聲,「當然不會了,宰相什麼的,我還沒有放在眼裡。」

「這就好。」沈珊瑚滿意地點點頭。

小翠看了我一眼,「你真的不要迷魂香?」

「......我是去拜訪,不是去搶劫啊!」

謝老爺子和其夫人在十年前就搬到了郊外的別宅隱居,謝安懷坐車來接我。

「緊張麼?」馬車上,他問我。

「如果你祖父和祖母下令不准,要你我分開,你會同意嗎?」我問道。

「當然不會。」謝安懷道。

「那我還緊張什麼?當來玩了唄。」

「......」

到了之後,進了內宅,一位老侍女引著我們走去湖邊,說謝老爺子和夫人正在觀荷亭等著我們。

這觀荷亭建在湖心處,亭子很大,完全用竹子搭建而成,亭子裡掛著淺青色的紗幔,為的是遮擋蚊蟲,亭口守著兩個小丫鬟,見我們過去,急忙撥開紗帳,請我們進去,之後雙雙退下了。

「祖父,祖母。」謝安懷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。

我也上前行禮,「謝大人,謝夫人。」

謝老爺子和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樣,他身材高大乾瘦,精神矍鑠,謝老夫人看上去比他年輕一輪,保養得極好,坐在那裡,眼皮也不抬一下,一看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燈。

「這位就是柳姑娘?」謝老爺子笑道:「聽說你出身微賤,父母早亡,被舅父收養長大,後來才被賣給了問柳?」

「差不多,不過我舅舅要把我賣掉,我就自己跑了出來,結果跑到了他當時的府上,就這麼待下來了。」我爽快地道,看了看謝安懷,他對我一笑。

「出身微賤,不是大家閨秀?柳姑娘,你自問能配得上問柳嗎?」一副不痛不癢的謝老爺子微笑地道。

「王侯將相有種乎?我聽說您是位飽學之士,無論人品氣度處世還是儒學,都被人廣為稱頌,沒想到也會拘泥於這種以出身論貧賤的無聊之言,唉,真讓人失望。」我轉頭問謝安懷,「怎麼樣,你覺得你能配得上我嗎?」

「勉勉強強吧。」謝安懷笑道。

「柳姑娘好一張利嘴啊!」謝老爺子不怒反笑。

「哪裡哪裡,您過獎了。」我客客氣氣地道,真是,您都派了人要來刺殺我了,我還跟你講什麼客氣啊,我要不是看在謝安懷的面,早就大耳光子上來抽您了。

「我謝家嫡系不旺,問柳是我最器重的孫兒,當初讓他學武,只想讓他強身健體,學些自保的本事,沒想到他受了江湖上的引誘,心思倒不往正事上用,江湖俠客,豈能盡用於仕途?實話說吧,柳姑娘,我很反對這門婚事。」

「是嗎!」我無所謂地笑笑。

「祖父,今天帶小眉來,是為了讓您看看您未來的孫兒媳婦,並不是來請您幫我做決定的。」謝安懷淡淡地道:「您和父親反對與否,對我來說並不重要。」

「問柳,別這麼說。」謝老夫人笑道:「你身為謝家的兒子,就應該知道門當戶對這個道理,你喜歡柳姑娘,可以先將她娶進門來,等到以後你娶進了正妻......」

「抱歉,我知道打斷您的說話很不禮貌,可是,我眼下的身分是沈家家主和突厥三王子的義妹,我不覺得沈珊瑚會答應我給人做妾。」我輕鬆地道。

謝老夫人的臉立刻黑了下來。

「祖父,您不要忘了,當年是您決定讓師傅編出我是天生孤鸞之命這一傳言,不知道您打算為我迎娶哪家的姑娘為妻?誰又會願意把女兒嫁給我呢?」謝安懷笑道。

「這話說錯了,願意嫁你的人多得是。」我輕聲道,他忘了羅衣了?

謝老爺子的臉終於沉了下來。

「祖父,既然今天我帶她來了,我想問您一件事。」

「什麼事?」

謝安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我能看出來,他很緊張,「我和成王,到底哪一位才是真正的皇子?」

他問出來了!我立刻去看謝老爺子和謝老夫人的臉色,他們兩人都是一臉驚愕地看著我。

「問柳,你當著她......」謝老夫人顫抖地道。

「我早已經知道了,請您不要慌張,我不會說出去的。」我急忙道。

「我只問這最後一遍,祖父,您到底要不要回答?您若再敷衍我,我就再也不踏入這裡一步。」謝安懷淡淡地道。

謝老爺子沉默了一會兒,他站起身來,背著手走到亭子邊,歎了口氣,這才轉過身來,「既然你這麼說了,你還知道多少?」

「相公!」謝老夫人驚呼。

「我曾經派人查過當年為我和成王接生的產婆,和我所能想到的所有人,甚至連謝府那幾年賣掉的丫鬟我都已經找遍了,他們沒有人能給我答案,或者說,他們什麼也不知道。」謝安懷道。

「都怪你死去的母親。」謝老爺子哼了一聲,「她實在是太多疑了。」

「祖父,即使是您,也請不要這麼說。」謝安懷低聲道。

「你還知道些什麼?」謝老爺子問道。

「我曾經在偏僻山村找到過當年伺候姑媽的一位宮女,姑媽生產完後,她因惡疾被逐出宮,找到她時,她說當年姑媽生產後,謝家曾經為姑媽送過一次補品,活野鴨三簍,鮮果十簍,食盒十層。」謝安懷道。

謝老爺子笑道:「的確,宮禁森嚴,能把孩子帶出,最合適的機會就是那次了,你找到當天守門的侍衛了嗎?」

「永明七年,月華門外館閣失火,燒掉了十年間內宮進出的紀錄,那幾名侍衛,其中兩人在永明六年因醉酒誤傷同僚,下獄病死,其餘幾人也分別死去。

「成王的乳母先後共有三人,最先一人以乳病被逐,我找到她時,她已經死了數年,第二人餵養皇子三個月後因為不潔被逐,第三人現在成王府中,第二人找到時,我重金賄賂她,她記不得什麼了,只記得皇子左臂有一顆紅點,似是燙傷。

「我又找到當年伺候母親的婢女,她已經嫁為人婦,她給了我一個很驚喜的消息,當年她伺候我母親月子時,曾為她艾炙,結果不小心將熱艾團掉到了我的左臂上,留下一點紅痕,我母親狠狠地懲罰了她,因此她對這件事情印象很深。

「內宮曾有紀錄,與我被燙傷的同一個月,天氣炎熱,內廷進貢金糖冰山於貴妃寢宮,乳母抱了皇子在旁玩耍,不料皇子探身取冰,左臂插入冰山玩戲,拔出後貴妃恐怕入了冰氣,特別傳了醫官為皇子艾炙,我這好不容易得來的線索,又是斷了。」

「你竟然查到這麼多。」謝老爺子笑道:「果然是我的好孫兒。」

「祖父,您的意思是,成王確實是姑母所生的了?」謝安懷追問道。

「我可沒這麼說,在這世上,除了我和你父親,再無第三個人知道你和成王是否被換過,你也不用憂心忡忡,這天下如羹,能者皆可分食一碗,謝家累世公卿,自問也有這個能力,竊國一事,自古少有成功者,即便成功,也多半被人唾罵千古,問柳,你還年輕,不懂我和你父親的苦心。」謝老爺子歎道。

「我明白,成王一旦即位,您和父親自然永遠不再提這件事,但如果成王失敗,與其讓韓王即位,還不如讓我取而代之,到那時,江山改頭換面。」謝安懷道。

謝老爺子笑道:「武媚娘盜了李家的江山,怎麼,我謝家世代公卿,幾百年的基業,連個皇帝也出不了麼?」

「皇帝不是人人都能做的,要是人人能做,我早做了,這幾千年來,則天皇帝也只出了一個。」我歎了口氣。

謝老夫人瞪了我一眼,慈愛地對謝安懷道:「問柳,聽你祖父的話吧,至於這位柳姑娘,你若實在不願放棄的話,可以娶她為平妻嗎?」

哇靠!說來說去,還是要和別人分享男人?我才不要!

「你願意嗎?」謝安懷轉頭問我。

「你要是想的話,我不反對。」我笑道:「但你娶誰我就不管了,咱們直接分手,我玩我自己的去。」

「看來今天是來錯了,眉兒,我們走吧,您兩位老人家還請多多保重,孫兒告辭。」謝安懷道。

我們兩人轉身欲走,謝老爺子喝道:「站住!」

轉回身,謝老爺子皺眉道:「問柳,當年雖說是我請你師傅受你為徒,但我從來都不想你真正成為一介江湖草莽,這裡面的分寸,你要自己好好把握。」

「義氣每多屠狗輩,負心總是讀書人,祖父,這句話還是您當年教我的呢,眉兒,我們走吧。」

到了馬車上,謝安懷還是餘怒未消,他皺著眉頭,靠在軟枕上,看著車窗外,我拍拍他的肩,「好了,別生氣了。」

「抱歉,讓你難受了,我只是想帶你見見他們,正式地介紹你一下。」謝安懷苦笑道。

「你祖父當了多年宰相,說一不二,氣場的確很強大,但我也沒輸啊,好了,見都見過了,你也別往心裡去了,那個什麼......」

我放低了聲音,「皇子什麼的,你也別多想了,從眼下的情況來看,成王登基的勝算還是很大的,到時候也沒你什麼事了。」

「但願如此。」謝安懷淡淡地道。



編按:取自食霸天下4跌破眼鏡新皇帝第一章【長安的八卦新聞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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