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-06-09

花癡

我得承認,我是個自戀的人。非常自戀。

所以,出的所有書,沒有找過人代序,再了解我的人,不如我自己了解我自己。

不了解我的癡我的狂,不了解我原本有一顆素色的心,不了解我喜歡那種美得蝕骨的東西。不了解我一個人揹著包雲遊四方,西藏、敦煌、江南小鎮、徽州......

我知道,我只嚮往這世間一點點的好,我便是那塵埃裡的花,可以開得芬芳。

我叫自己「花癡」。

一個迷戀愛情的女子,是可以叫「花癡」的!

第一次聽說花癡這個詞,是看梅豔芳和張國榮的《胭脂扣》,十二少叫如花,花癡。其實,是愛極了的表現。那張光碟,我看過一百遍以上,每次看都要哭,我知道,什麼時候我不再哭了,就不再是花癡了。

寫《無愛不歡》,只因為一句詩——可憐無定河邊骨,猶是春閨夢裡人。

誰沒有自己相思又相思的春閨夢裡人?人,可能一生不能遭遇生生死死的愛情,可是,不會有人不嚮往愛情,而那讓人心碎的境界,便是這兩句詩了。

冷涔涔,魂斷我還知。

我知不曾忘記,前世來世,一定有那麼個人在等待你,或早或晚,遇到了,相愛了,歡喜了,憂傷了,糾纏了......有過的愛情,他給的最美。

寫到最後才知道,恨或者怨,也是愛情。

怕的是雲淡風清,聽到幾年不聯繫的舊人,忽一日打電話來,你忽然問:誰?請問你是誰?連從前最熟悉的聲音都疏離了,這才知道,也許愛的,只是自己的青蔥歲月。

青蔥歲月誰不愛?大段大段無用而多情的光陰。一切還沒來得及發生,最美的一張圖案在白紙上出現,我是那淡淡的青,暈染了時光,回過頭再看,那麼美,那麼憂傷,那麼破碎。

而做花癡的女子,大抵願意和愛情做一場戰爭,沒完沒了。死皮賴臉,撕破了臉還是問,愛嗎?愛嗎?這問裡,是多麼清涼而可愛。

我讀《金瓶梅》,對裡面的人物悲歡最迷戀。覺得裡面的女子好不花癡。有一天,我突然想我最似裡面哪個女子。這個想法讓我悲涼,反正都是悲情的,雖然結果都不太好,但我最想做的居然是李瓶兒。

西門慶和李瓶兒,最有夫妻的糾纏。瓶兒死時,西門慶放聲而哭,拉著她的手,好不纏綿。

如果那時有人拉我的手唱,「比目魚,水中蕩,逍遙自在自成雙......魚兒不知離別哭,人到離時痛斷腸!」我想,那一定是最花癡最動情的離別。

其實花癡就是一個癮。

就是對愛情上了癮。所以,取悅於他,每天想穿什麼衣服,換什麼髮型,照鏡子時顧影自憐,他喜歡嗎?好像鏡子是他。

慢慢成了臨水照花人,孤注一擲,知道是病態,可是無力自拔......

這種病容易上癮,出現在他面前時,她必然豔光四射,好像是明星一樣。回到家,她懶散在床上,不洗臉不梳頭。

後來我明白那些想戒掉什麼東西的人的心理,比如戒菸、戒毒,大概也不是多難,那是個心癮問題。

愛過去後,用菸來衡量時間了......

一支菸,是看半本雜誌的時間。

兩支菸,是聽一段戲的時間。

三支菸,是看完一個無聊小品的時間。

............

一包菸,可以度過半個寂寞夜晚—如果這個夜晚恰巧還有一輪紅月亮,那麼,真是又風情又旖旎又淒涼的。或者,因為思起故人,掉下一兩滴眼淚,染了今年的新衣。剛好是春天,我買了米粉色的寬大襯衫,整個人看著非常頹散,一包菸抽完了,菸頭扔得一地都是。散亂的,我的高跟鞋也無奈地東一隻西一隻。我知道,自己中過毒,上過癮,到最後我才終於明白,我只是在和自己交戰。

天亮了,我睡了。

天亮了,請不要叫醒——花癡。




編按:此為無愛不歡作者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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